【指南与共识】心血管疾病患者口腔诊疗风险防范专家共识(202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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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章靖 苏冠华 张晓东 徐凯 王左敏 邓旭亮 朱亚琴 陈永进 高承志 谢洪 潘宣 尹林 徐宝华 费伟 周建 邵丹 张志宏 张凯 王侠 程翔 王霄 陈莉莉
通信作者:陈莉莉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口腔医学中心(章靖、陈莉莉);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心血管内科(苏冠华、程翔);北部战区总医院口腔科(张晓东);北部战区总医院心内科(徐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口腔科(王左敏);北京大学口腔医学院·口腔医院特诊科 国家口腔医学中心 国家口腔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口腔生物材料和数字诊疗装备国家工程研究中心 口腔数字医学北京市重点实验室(邓旭亮);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口腔综合科 上海交通大学口腔医学院 国家口腔医学中心 国家口腔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上海市口腔医学重点实验室(朱亚琴);第四军医大学口腔医学院急诊与综合临床科 军事口腔医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口腔疾病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陕西省口腔疾病国际联合研究中心(陈永进);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口腔科(高承志);辽宁省人民医院口腔科(谢洪);广东药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口腔科(潘宣);南京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口腔科(尹林);中日友好医院口腔科(徐宝华);四川省医学科学院·四川省人民医院口腔科(费伟);首都医科大学口腔医学院特诊特需科(周建);青岛西海岸新区中心医院口腔科(邵丹);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安徽省立医院)口腔医学中心(张志宏);蚌埠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口腔科(张凯);广东省中医院心血管专科(王侠);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口腔科(王霄)
引用本文:章靖, 苏冠华, 张晓东, 等. 心血管疾病患者口腔诊疗风险防范专家共识(2022版)[J]. 中华口腔医学杂志, 2022, 57(5): 462-473. DOI: 10.3760/cma.j.cn112144-20220311-00102.
随着社会老龄化进程,我国心血管疾病(cardiovascular diseases,CVD)患病率处于持续上升阶段,伴CVD的口腔患者逐渐增加。关于口腔医师应如何规范进行CVD患者的治疗前评估和围手术期风险防范,国内尚缺乏有针对性的指南和规范,是目前有待解决的问题。中华口腔医学会第五届全科口腔医学专业委员会专家组联合心内科领域专家组成共识专家组,根据当前国内诊治CVD患者的临床经验,结合国际相关指南及研究,从CVD与口腔疾病之间的关系,心力衰竭、高血压及抗血栓治疗患者口腔诊疗等方面进行系统性总结,形成专家共识,希望逐步实现CVD患者口腔诊疗的规范化与标准化,降低诊疗风险,减少并发症的发生,提高我国口腔医师对CVD患者的诊疗水平。
近年来,我国心血管疾病(cardiovascular diseases,CVD)患病率仍处于持续上升阶段,CVD死亡率仍居我国居民死因的首位,高于肿瘤及其他疾病,大约每5例死亡病例中就有2例死于CVD[1]。目前国内尚无专门针对CVD患者口腔诊疗的规范性指南,口腔医师在诊治此类患者时对CVD认识不清晰,治疗方案欠规范,并发症风险大,可能给患者带来不必要的痛苦和损害,同时造成大量医疗资源浪费。为此,由中华口腔医学会第五届全科口腔医学专业委员会专家组牵头组织,联合正畸科、口腔颌面外科、种植修复、口腔内科、口腔全科及CVD领域专家组成共识专家组,于2021年8月开会研讨选题并立项,2021年11月拟定专家共识大纲,经初步讨论完善内容后于2021年12月形成共识初稿,由共识专家组围绕初稿内容进行多轮讨论,根据讨论意见完成共识稿件的修改,于2022年2月形成共识终稿。专家组通过对CVD与口腔疾病之间的关系、心力衰竭(heart failure,以下简称“心衰”)、高血压及抗血栓治疗(antithrombotic therapy)患者口腔诊疗等方面进行系统性讨论并形成共识,以期规范此类患者口腔治疗流程及标准,提高口腔医师对CVD患者的口腔诊疗水平。
1 口腔疾病是CVD的危险因素
近年流行病学研究表明,口腔慢性感染和炎症可能是CVD独立的危险因素之一[2]。牙周炎与未来心血管事件,如心肌梗死、心衰和脑卒中的发生显著相关,余留牙数和深牙周袋数目与未来心血管事件的发生呈显著相关[3]。中重度牙周炎可能增加高血压的发病率,牙周炎患者平均收缩压和舒张压均显著高于普通患者,牙周健康对于患者在高血压治疗期间维持较好的收缩压有一定影响,保持牙周健康对抗高血压治疗具有积极意义[4]。
口腔慢性感染和炎症可引起口腔局部组织的炎症细胞因子水平升高并进入血液循环,导致血清中相关因子水平升高,增加CVD风险[2]。牙菌斑内的多种口腔致病菌,如牙龈卟啉单胞菌、伴放线嗜血杆菌和中间普氏菌等,可通过咀嚼、刷牙等日常习惯或拔牙、根管治疗、牙周治疗等口腔侵入性治疗(invasive oral therapy,IOT)进入血液,并通过载有致病菌的吞噬细胞进行远处播散,导致菌血症[3,5]。利用16SrRNA测序法对CVD患者口腔微生物群和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微生物群进行宏基因组学分析发现,两者在微生物类别上相似,仅在几个属的比例上存在差异[6]。口腔革兰阴性菌可通过释放脂多糖干扰宿主免疫调节造成免疫紊乱,大量口腔致病菌及其毒力因子刺激细胞产生炎性因子,如肿瘤坏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β、IL-6等,破坏机体免疫系统,导致血管内皮功能紊乱,影响血管的通透性、凝血功能及免疫功能,增加包括动脉粥样硬化在内的各种血管疾病的发生率[7]。对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先天性心脏病或曾患感染性心内膜炎者,日常咀嚼、口腔慢性感染等慢性菌血症和IOT造成的一过性菌血症均可增加感染性心内膜炎的风险,对这些高危患者,建议及时进行口腔治疗,去除口内感染灶,并在进行IOT前行预防性抗生素治疗[8]。
口腔感染可造成牙缺失,引起咀嚼能力降低,导致高致密性食物摄入减少,从而选择易咀嚼的高糖、高脂肪食物,而高致密性食物是维生素、矿物质、纤维和蛋白质的主要来源[9]。高糖高脂饮食既可导致人体营养不均衡,诱发的肥胖、高脂血症和糖尿病也是CVD的危险因素[10]。对于此类患者建议进行全面口腔治疗,修复缺牙,恢复良好的咀嚼功能。
控制口腔感染,减少IOT术后菌血症的发生对预防CVD的发生发展有重要意义[2,11]。重度牙周炎、坏死性溃疡性牙周炎、牙周炎伴全身系统性疾病、牙周脓肿、种植体周炎、根尖脓肿、拔牙患者等建议术后全身使用抗生素预防心血管事件的发生[11]。
2 口腔治疗的心血管风险
虽然在预测非心脏外科手术的心脏风险时,患者特定因素比手术特定因素更重要,但在评估接受干预的特定患者时,不能忽视手术类型。不同的口腔治疗对患者心血管系统和内环境的影响不同,出现心血管意外的风险也不同。根据围手术期出现心脏骤停、心肌梗死等严重心血管意外的可能性,头颈部手术,包括口腔颌面外科手术、大型矫形手术,属于中风险手术(出现严重心血管意外的可能性为1%~5%),口腔治疗如牙槽外科手术、种植手术、牙周手术以及其他非手术性口腔治疗(如牙体牙髓治疗和修复治疗等)则属于低风险治疗(出现严重心血管意外的可能性<1%)[12]。中等风险类别中,风险大小还取决于手术范围、持续时间、位置、失血等因素;在低风险类别中,除非存在强烈的患者特定风险因素,否则严重心血管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很小[12]。
3 心绞痛在口腔中表现
心绞痛患者有时可表现为咽喉部、下颌骨、耳周区域和左侧多颗牙齿疼痛[13]。如不能正确鉴别诊断,将延误患者的CVD救治[13, 14]。此类疼痛与口腔疾病引起的疼痛不同,可能由运动或劳累引起,在口内可能找不到病灶牙,口腔治疗不能缓解,治疗心脏问题后疼痛缓解[14]。临床上有CVD病史的中老年患者若出现不明原因的牙痛,应警惕其是否为心绞痛发作[13]。
口腔治疗可以改善CVD患者心血管手术的术后预期。建议严重主动脉瓣狭窄(无症状且无明显冠状动脉疾病)、二尖瓣狭窄(风湿性疾病已治疗)、严重二尖瓣反流(无症状且射血分数保留)、三尖瓣反流(非感染性)以及起搏器置入的患者提前6个月行口腔系统检查和治疗[15]。对心脏移植、严重主动脉瓣反流(伴左室射血分数降低,可有症状或无症状)、主动脉手术和严重二尖瓣反流(无症状,但射血分数降低)的患者,建议术前6个月内行口腔系统检查和治疗[15]。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建议术前1~2个月进行全面口腔检查并清除潜在感染源。择期口腔手术应在心脏手术4~6个月后进行[15]。
IOT后经常发生菌血症,容易诱发感染性心内膜炎。鉴于感染性心内膜炎的严重性,建议IOT后使用抗生素预防感染,非创伤性口腔治疗或只造成轻微口腔损伤的治疗则不必要使用抗生素进行预防[16, 17]。
除必需的急诊手术外,应避免在心血管手术6周内进行IOT[18]。考虑心血管事件的风险和术后抗血栓治疗时间,最佳手术时机建议推迟至冠状动脉支架置入或球囊扩张术6个月以后[18, 19]。
1 心衰
1.1 心衰患者的诊疗特点
心衰是指各种原发或继发性因素导致心脏的收缩功能和(或)舒张功能发生障碍引起的复杂临床综合征,是心脏疾病发展的终末或严重阶段,有较高的病死率,同时也会明显增加外科手术和麻醉风险,未控制的心衰更是手术的高危风险因素。心功能与围术期病死率密切相关,即使是经治疗得到控制的心衰,在围术期仍有发生急性肺水肿和心功能恶化导致恶性后果的可能[18]。
口腔医师在临床工作中接诊需进行IOT的心衰患者,如缺乏正确的风险评估,可能加大患者术后出现严重并发症,甚至死亡的风险。
1.2 心衰患者心功能分级与口腔治疗风险评估
根据患者症状的严重程度可将慢性心衰患者的心功能分为四级(表1)[20]。
对心衰或疑似心衰患者的初步评估应包括全面的病史调查,询问患者有关心血管危险因素、心脏毒性药物、酗酒史、手术史、健康状况变化、运动耐力、疲劳以及呼吸困难和下肢水肿的情况[21, 22]。
患者病史调查的关键要素是疲劳和运动耐受状态,医师可通过问诊确定患者的运动耐受性水平或完成日常活动的能力[23]。Duke活动能力量表用代谢当量(metablic equivalent,MET)量化了日常活动的耐受水平(表2)。确定患者能进行的最高活动水平可以预测心衰患者的心功能水平和承受口腔治疗相关压力的能力[23]。
心功能Ⅰ~Ⅱ级的心衰患者通常可进行普通的口腔治疗如牙周治疗、牙体牙髓治疗、单颗牙拔除等,对此类心衰患者,需嘱其缓慢调整体位,避免快速站立,可缩短治疗时间,分次进行治疗[24]。心功能Ⅲ级的心衰患者需在综合医院接受口腔治疗或在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口腔医师处行口腔治疗[25]。病情控制不佳的心衰患者在进行口腔治疗前需接受心血管专科医师的评估和治疗[26]。MET评分4.00以上的患者可进行大多数口腔手术,而不会有明显心肺负担增加的风险[27, 28, 29]。
如患者存在疲劳和呼吸困难,建议进行相关专科医疗评估[29]。有时心衰患者会告知口腔医师不能忍受仰卧位,因为在大多数口腔手术中,患者通常被置于仰卧位[27,30]。口腔医师应询问呼吸困难而不能忍受仰卧位的患者该症状的发生频率和严重程度,以及他们通常如何进行代偿或缓解,休息时就出现呼吸困难表明患者处于心功能Ⅳ级,择期口腔治疗需非常谨慎[27,30]。
大多数情况下,尤其是需进行复杂口腔手术时,口腔医师应咨询心内科医师对患者进行系统评估[25]。
1.3 心衰患者口腔治疗的注意事项
1.3.1 心衰患者如存在恐惧和焦虑问题,可使用一氧化二氮吸入镇静或静脉镇静以减轻患者焦虑,降低耗氧量,有助于减少心衰的压力诱发的并发症,如高血压和心动过速[31]。
1.3.2 一般而言,对稳定或有效代偿的心衰患者,使用含不超过0.04 mg肾上腺素的麻醉剂(两支含1∶200 000肾上腺素的4%阿替卡因注射液或4 ml含1∶100 000肾上腺素的2%利多卡因)是相对安全的[32, 33]。
1.3.3 肾上腺素不应用于急性心衰或心功能Ⅳ级的患者以及服用洋地黄类药物的患者,以免发生恶性心律失常[32]。
2 高血压
高血压是常见慢性病,是我国CVD患者最主要的危险因素[34]。围术期高血压可显著增加心脑血管事件的发生及死亡率,而良好的围术期高血压管理可减少并发症、降低死亡率及总住院费用,因此,制订围术期高血压管理策略有重要意义[1]。
2.1 高血压分级
根据血压升高水平,将高血压分为1~3级(表3)[1]。
2.2 高血压患者口腔治疗的术前评估
2012至2015年我国18岁及以上居民高血压患病率为27.9%(标化率23.2%)[1]。高血压可增加接受口腔治疗的患者发生心脑血管意外如心绞痛、心肌梗死及脑梗死的风险,然而仅1/3的高血压患者病情得到了适当的控制[34]。紧张、焦虑以及治疗过程中和术后镇痛不足均可导致心率增加、血压升高和心脏负荷增加,导致心血管意外和其他全身并发症[35]。严重焦虑和疼痛还可诱发高血压危象(短期内血压急剧升高,收缩压>200 mmHg或舒张压>110 mmHg,1 mmHg=0.133 kPa),增加脑卒中、急性心衰等并发症的风险。对需要接受有创口腔治疗的患者,未得到良好控制的高血压可增加心脑血管意外的风险,因此,进行口腔治疗前有必要行常规血压监测。
正常高值血压或1级高血压患者可耐受所有口腔有创治疗而不会显著增加心脑血管意外的发生率[36]。2016年英国麻醉协会住院患者择期手术指南提出,如果术前12个月患者门诊记录的平均血压测量值,收缩压<160 mmHg且舒张压<100 mmHg,择期手术被认为是安全的[36]。值得注意的是,高血压患者往往合并高血脂、糖尿病、肥胖等并发症,因此对高血压患者的综合风险评估非常必要,尤其是进行复杂治疗或外科手术时需特别小心,应与心血管专科医师共同确定风险因素,避免高血压危象与靶器官损害[1]。
一般认为血压高于180/110 mmHg不适合进行口腔治疗[37]。如患者治疗过程中发现血压显著升高,收缩压≥180 mmHg和(或)舒张压≥110 mmHg并存在急性靶器官损害表现(如继发急性心衰),则需暂停治疗并送将患者转至心血管专科进一步治疗。如患者仅表现为血压显著升高,可考虑口服降压药控制血压后再行治疗,如患者血压高于210/120 mmHg并伴明显的靶器官损害,则需送急诊处理[38]。
2.3 高血压患者口腔治疗注意事项
高血压患者口腔治疗时如需进行局部麻醉,应慎用含肾上腺素的局部麻醉剂,必须使用此类局部麻醉剂时,可使用10~15 ml含1∶100 000(0.036~0.054 mg)肾上腺素的利多卡因或3支含1∶200 000肾上腺素的4%阿替卡因,除严重CVD患者外,此剂量对所有非卧床的CVD患者都是安全的,对患者的收缩压或舒张压均无显著影响[39]。
高血压患者行修复治疗时应避免使用含有肾上腺素的排龈线,如有需要,可考虑使用含四氢唑啉或羟甲唑啉的排龈棉线[40]。
老年患者,特别是服用多种抗高血压药的患者,在长时间口腔治疗后,突然从椅位上坐起直立可能导致一过性低血压,应嘱患者缓慢起身[41]。
3 接受抗血栓治疗的患者
血栓性疾病是临床常见疾病,有效的抗栓治疗可挽救患者的生命并改善预后,但抗栓治疗引起的术中术后出血及其他不良反应亦可导致严重甚至致命的后果。年龄、既往出血病史、脏器功能不全、贫血及感染等均可成为术中及术后出血的高危因素[42]。如何在保证抗栓效果的同时降低出血风险,是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3.1 接受抗血栓治疗患者的出血风险
临床常用的抗血小板药物有阿司匹林、P2Y12抑制剂如氯吡格雷、替格瑞洛等,抗凝药物有维生素K拮抗剂、新型口服抗凝药物(novel oral anticoagulants,NOAC)、肝素及凝血因子直接抑制剂。研究表明,未服用口服抗血栓药物的患者拔牙的相关出血风险约为1%,而接受口腔手术治疗并继续服用口服抗凝剂的患者中,9%有延迟性术后出血,3.5%被归类为严重即局部止血措施无法控制的出血[43]。因此,接受抗栓治疗的患者行口腔治疗前,应对出血风险及是否需要调整抗血栓方案进行评估。根据苏格兰口腔临床有效性计划,口腔治疗的出血风险见表4[44]。
3.2 接受抗血栓治疗患者口腔治疗术前评估及治疗注意事项
3.2.1 抗血小板治疗患者口腔治疗术前评估
低剂量阿司匹林是预防心血管血栓事件的常用药物,口腔治疗围术期持续应用阿司匹林可增加出血,但不增加出血的严重程度,停用阿司匹林后患者发生心血管事件的可能性增加[45, 46]。拔除单颗或多颗牙和小型口腔手术等常见口腔治疗的出血风险处于可接受范围(1.1%~3.2%),且口服阿司匹林的患者在口腔治疗术后出血通常可通过局部措施控制[47, 48, 49]。
与阿司匹林相比,围术期持续应用P2Y12抑制剂如氯吡格雷、替格瑞洛等可显著增加出血概率[50],但此类出血可通过明胶海绵填塞、局部压迫、重新缝合、局部使用止血药物如氨甲环酸等手段有效控制,如无其他出血风险则无需停用P2Y12抑制剂[48]。
在口腔外科手术过程中维持双联抗血小板治疗(dual antiplatelet therapy,DAPT)可明显增加手术出血,因此在手术时通常需要调整用药方案[51]。低出血风险的外科手术围术期无需停止DAPT治疗[52];中等出血风险的外科手术围术期应维持服用阿司匹林而停止P2Y12抑制剂治疗,替格瑞洛治疗的患者应考虑至少在术前3 d停止用药,氯吡格雷治疗的患者至少术前5 d停止用药[19];高出血风险的择期手术建议推迟至DAPT治疗结束[52]。如无法推迟手术,建议维持服用阿司匹林而停止P2Y12抑制剂治疗,如手术出血风险极高,应及时停止DAPT治疗[52]。三联抗血小板治疗患者有创诊疗术后出血风险较大,对此类患者的有创诊疗需请内科医师会诊,通过药物减量或桥接治疗(如肝素)降低风险[51]。
此外,抗血小板治疗患者术后出血风险升高还受多种因素影响,如用药剂量、手术创伤大小以及其他药物(如环孢霉素、硫唑嘌呤、氨氯地平)影响等,因此在评估抗血小板治疗患者的血栓和出血风险时,需详细询问病史,综合评估[51]。
3.2.2 抗凝治疗患者口腔治疗术前评估
以华法林为代表的维生素K拮抗剂是常用的口服抗凝药物,广泛应用于血栓性疾病与心房颤动(以下简称房颤)患者。目前针对口腔治疗时是否停用口服抗凝剂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停用或部分停用口服抗凝药、使用低相对分子质量肝素进行桥接治疗是否有益[53]。华法林的抗凝效果一般使用国际标准化比值(international normalized ratio,INR)进行评估,INR越高,血液凝固所需时间越长[54],INR>3.0时拔牙术后出血风险显著升高[55]。使用华法林抗凝治疗的患者在进行单颗或多颗牙种植术、上颌窦底提升术、骨增量手术及全口牙周治疗等中低风险IOT时,INR应控制在3.0以下,如发生出血可采取电凝、氨甲环酸纱卷压迫、缝合等局部止血措施有效止血[56]。由于可能发生局部止血措施无法控制的出血,不建议对INR>4.0的患者进行IOT[57]。如发生无法控制的术后出血,可通过输入新鲜冷冻血浆进行治疗[54]。传统观点认为,在进行IOT时应采用低相对分子质量肝素桥接疗法,但近年研究表明,桥接疗法可能导致出血过多、住院时间延长和其他严重并发症[58],血栓栓塞事件风险与非桥接患者相当[58, 59]。有研究表明,与使用低相对分子质量肝素桥接中断治疗的拔牙患者相比,继续抗凝治疗的拔牙患者总失血量更少[60]。对出血风险高的患者,应请专科医师进一步评估是否可在围术期进行桥接治疗。
非维生素K拮抗口服抗凝药又称NOAC,此类抗凝药可特异性阻断凝血链中某一关键环节,在保证抗凝疗效的同时显著降低出血风险,其代表药物包括直接凝血酶抑制剂达比加群酯,直接Ⅹa因子抑制剂利伐沙班、阿哌沙班、艾多沙班等。
达比加群酯通过与凝血酶因子Ⅱa上的活性部位结合,直接抑制纤维蛋白原裂解为纤维蛋白[61]。达比加群酯在推荐治疗剂量下可延长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ctivated partial thromboplastin time,aPTT)、ecarin蛇毒凝固时间(ecarin clotting time,ECT)和凝血酶时间(thrombin time,TT),因为TT过于敏感,建议使用aPTT、ECT对患者抗凝效果进行评估[62, 63]。达比加群酯的半衰期较短,仅为12~14 h,老年人为14~17 h,在大多数情况下,仅停止给药就足以解决轻微出血[64]。在局部止血措施无法控制时,可通过特异性逆转剂依达赛珠单抗(idarucizumab)、血液透析、输注新鲜血浆或重组活化因子Ⅶ的方法进行治疗[62, 63, 64, 65, 66]。
Ⅹa因子抑制剂可通过特异性逆转剂Andexanet alfa进行逆转,同样可使用4-因子凝血酶原复合物或活化的凝血酶原复合物作为非特异性Ⅹa因子抑制剂的逆转剂[65]。
目前尚缺乏足够的高质量循证医学证据提示NOAC患者围术期是否需要调整用药。综合各国相关指南及专家共识的意见,对未合并其他出血风险的患者,如需进行拔除3颗以内牙齿、牙周手术、脓肿切开和种植体植入等口腔治疗,可在不中断NOAC治疗的情况下进行[67, 68];对正在服用NOAC的出血风险高的患者,建议停用术前24~48 h的阿哌沙班或利伐沙班剂量,使用达比加群酯的患者应停用96 h,术后6~8 h后无明显出血可继续服用NOAC[69]。
抗血栓治疗患者口腔治疗围术期管理药物调整方案及止血措施见表5。
3.2.3 接受抗血栓治疗患者口腔治疗注意事项
口腔常见有创治疗包括简单牙拔除、复杂牙拔除、牙种植术、龈上洁治术、龈下刮治术及牙周手术等。对局部创伤相对较小的有创治疗,术前应详细询问患者全身病史及抗血栓药物使用情况,并结合局部情况,如手术部位有无炎症、局部解剖情况等,对患者的出血和血栓风险进行评估。必要时应请心内科等相关学科医师会诊。口腔颌面外科手术被定义为高危出血风险,该类手术前须经内科医师会诊。
接受口服抗凝剂治疗的患者应避免使用非甾体抗炎药(nonsteroidal anti-inflammatory drug,NSAID),因NSAID具有一定的抗血小板作用以及过度抗凝和出血的风险[51]。华法林使用者服用NSAID或环氧合酶-2抑制剂的上消化道出血风险相似,建议口腔手术后服用华法林的患者不应服用非选择性NSAID和环氧合酶-2抑制剂作为镇痛药[70]。此外,华法林与多种心血管药物(如胺碘酮、地尔硫卓、辛伐他汀、非诺贝特、普罗帕酮等)以及抗感染药物(如阿莫西林、左氧氟沙星、阿奇霉素、氟康唑、甲硝唑等)存在明显的药物相互作用,可能加重出血风险,因此口腔操作前应仔细询问患者的合并用药并进行综合评估。服用口服抗凝剂并伴有肝病、肾病、血小板减少症或正在服用抗血小板药物的患者可能有更高的出血风险,此类患者应转至专科口腔医师或综合医院口腔颌面外科[57]。
冠状动脉支架置入术使用的支架主要有金属裸支架(bare metal stent,BMS)和药物洗脱支架(drug-eluting stent,DES),在BMS置入术后14 d内进行非心脏手术可导致“灾难性”的血栓及出血并发症,91 d后行非心脏手术,其相应发生率只有2.8%[71]。推荐推迟非心脏手术至BMS置入后3个月[72]。目前临床上已很少应用BMS,最新一代DES的血栓发生率已低于BMS,BMS在临床中的应用逐渐减少。
由于DES患者发生支架内血栓风险较高,需要DAPT时间较长[51,73],DES置入术后近期(6周内)行非心血管手术风险较高(心血管事件发生率达11.6%),DES术后1年心血管事件发生率可降至3.5%。因此,对于DES患者,建议口腔择期手术应推迟至置入术后1年或更长时间[46]。
新一代DES(佐他莫司、依维莫司药物涂层支架)在支架术后控制血栓方面比第1代DES更具优势[74]。新一代DES术后随访30 d内支架血栓累积率为0.5%(第1代DES为0.6%),1年时为0.9%(第1代DES为1.1%),3年时为1.3%(第1代DES为2.1%)[75]。2014年欧洲心脏病学会指南建议,置入新一代DES的患者应至少持续DAPT达3个月,最好6个月以上[18]。对于高危的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患者,由于其高血栓风险及支架再狭窄的风险,建议外科择期手术应推迟至支架置入1年以后[18]。如口腔疾病急需治疗,可考虑在DES术后3~12个月行口腔手术,建议围术期至少保留一种抗血小板药物[18]。
4 其他CVD患者的口腔治疗
心脏起搏器和植入型心律转复除颤器是常见的调节心律的心血管植入型电子器械(cardiovascular implantable electronic devices,CIED),其主要构造为脉冲发生器和电极,两者由导线连接[76]。电子设备发出的电磁波可干扰CIED的功能,这种影响称为电磁干扰。虽然现代的CIED通常具有抗干扰设计,但仍建议在医疗环境中避免使用可能产生电磁干扰的医疗设备[77]。在口腔治疗中有可能使用到干扰CIED功能的电子设备,一般认为比较安全不会产生电磁干扰的口腔仪器设备有银汞合金搅拌器、口腔治疗椅、高速与低速手机[78, 79]。透热理疗仪和超声洁牙机可显著影响CIED正常工作[78, 79]。对于如电刀、光固化装置、牙髓活力测试仪、根管长度测量仪是否影响CIED尚存争议[78, 79, 80, 81, 82]。虽然有报道认为口腔电子设备对CIED的干扰不造成设备的永久性损坏,且不会引起患者生命危险,但缺乏大规模循证医学证据证实,故建议避免对CIED患者使用可能造成电磁干扰的设备,可采用手动器械代替[83]。有报道认为同时打开多台仪器时可能产生电磁场的累积效应,建议在治疗CIED患者时,仅打开必要的设备[84]。
房颤是最常见的持续性心律失常,全球发病率为1%~2%[85]。房颤可显著增加脑卒中的发生风险,因此需要口腔医师谨慎对待[85]。在具备相应抢救能力的条件下,大部分房颤患者可在口腔诊所进行安全的治疗,手术前1天和术前1 h服用短效苯二氮䓬或笑气吸入镇静可有效缓解患者的紧张情绪,减少并发症的产生[86]。局部麻醉最好使用含有血管收缩剂的药物[86]。房颤患者通常可能使用抗血栓治疗。阵发性房颤患者使用胺碘酮(口服或静脉注射)和β受体阻滞剂如美托洛尔可有效减少术后房颤的发生率[87]。
尽管全科口腔医师进行的IOT是创伤较小的低风险手术,但考虑到患者在心血管意外发生后有再发的高风险,如急性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院内死亡率为4%~14%,冠脉血运重建术干预后1年内复发率为10%,超过70%的复发发生在最初事件后的第1个月[88],因此心肌梗死冠脉血运重建术后患者行IOT时应谨慎。心肌梗死术后患者再次发生心血管事件的风险取决于疾病的严重程度、疾病类型、治疗方法和其他并发症(如脑梗死)[89]。由于心肌梗死后瘢痕形成和良好侧支循环的建立,修复收缩力受损(不是坏死)的心肌区域所需时间超过6周[90],为避免继发的心肌梗死并发症,除必需的急诊手术外,应避免在6周内进行任何口腔有创操作[89]。
钙离子通道阻滞剂可能导致牙龈增生,发生率尚不明确,根据不同的研究其发生率为1.7%~38%,但大多数病例报道牙龈增生与使用硝苯地平有关[91, 92]。牙龈增生可导致疼痛、牙龈出血、咀嚼困难,牙龈增生患者需转至专科医师处调整用药方案,广泛过度生长的牙龈可能需要通过牙龈切除术、牙龈成形术进行治疗[93]。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参考文献略)